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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邊,漆黑的地牢裏,南善淵輕扣著茶杯,重新走進這座地牢,卻是與之前完全不同的體驗。

南善淵不禁感嘆,上次來是因為桑繪,這次來,還是因為她,跟在這種的人身後,還真是危險啊。

南善淵舉杯欲飲,餘光瞥見沈默而立的暗衛,他垂眸,有些懷疑。

這茶裏不會下了毒吧?

暗衛見他又放下杯子,眼眸視線聚焦,落在南善淵身上,似乎在問他為什麽不喝。

啊,更像是下過毒的了。

南善淵笑笑,終究是沒喝下那杯茶。

地牢門被打開,微弱的光在剎那間浮現又消失。

暗衛拖著一道身影,緩緩移動到南善淵面前。

南善淵身側的暗衛讓出一條道。

南善淵隨意看向暗衛拖動的人影,卻在看清那人容貌的一剎那,笑了出來。

“我還以為你們只抓了我一個,嗯,這下心裏平衡多了。”

桑繪一走,沒過多久,他便被撫桑暗衛“請”到了這裏,當時流溟弟子還在昏迷,還以為桑霽大發善心放過了他。

原來是早知他跑不了,所以慢些也無妨。

南善淵面對昏迷的同門,毫不客氣地嘲笑道。

“這麽一路被拽過來,連一絲反抗也沒有,未免有些太菜了,看來,我這位同門是得罪過你們啊。”

“南公子慎言。”暗衛將流溟弟子拖至南善淵面前,朝另一個暗衛點頭示意。

暗衛了然,從身側那一排刑具中挑出一把匕首,認認真真將匕首擦拭幹凈,遞給他。

南善淵一手撐著頭,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扣著桌子,神色頗有些百無聊賴的意味。

“話說,你們把我帶到這,不會就是為了讓我故地重游吧。”

“請南公子耐心等待。”

暗衛依舊一板一眼地回答著南善淵。

南善淵笑笑,並沒在意暗衛的態度和回答。

“嗯……讓我猜猜,桑洲主不在,山長不在,南夫人暫時不會對我動手,能使喚你們的又無非那幾個人……”南善淵挑眉,笑意若有若無,他放下撐著頭的手,身子向後倚靠,慵懶自在。

“話說,桑霽,我們從前也是一同經歷生死的好友,總不能因為我離開撫桑,你就不念舊日情分了吧。”

地牢光線明滅之間,桑霽坐到了南善淵對面,他沒回頭,聲音卻顯然是對暗衛說的。

“動作幹凈些。”

“是。”

暗衛沈默著將流溟弟子提起,刻滿奇異花紋的匕首不緊不慢伸向流溟弟子的頭顱,輕輕一劃,沒有傷口,流溟弟子卻瞬間睜開眼睛,發出淒厲的叫聲。

南善淵不由得捂住耳朵,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向桑霽。

片刻,聲音停止,流溟弟子的眼神空洞若死物。

暗衛見怪不怪,擡手將他的雙眼合上,一切完成後,暗衛垂首向桑霽示意。

“長公子。”

桑霽背對著他們,輕聲應下:“把他送回去。”

“是。”

南善淵擡眸,眼底是深層的忌憚。

“要讓他不記得的方法有千百種,你選了最狠的一種。”

剝魂取憶,這種方法幹脆利落,能在人昏迷中,悄無聲息剝除摧毀人的記憶。

這個過程中,昏迷的人不會感到一絲痛苦,但,因為是提取神魂剝除神魂記憶,所以,很多人醒後,會變得蠢笨。

南善淵飲下杯中的茶水,茶水冷冽,稍稍壓制了南善淵的情緒。

也好,等他這位同門再次醒來,恐怕就沒法找他麻煩了。

“他不該對桑繪出手的。”

“你還真把她當親妹妹了,莫非她對你真的很重要?”南善淵瞇起眼睛,內心戒備。

桑霽起身,抖摟寬大的袖袍,不留一絲餘光給南善淵。

“不是對我,是對撫桑。”

南善淵瞬間抽動源力,為自己撐起屏障,桑霽回頭,輕笑一聲。

“你死了,流溟那裏很難交代,我不會殺你,但你知道該怎麽做的。”

南善淵咬牙“切”了一聲,思索片刻,他收回屏障,不甘道。

“自然,我還不想失去腦子。”

“需要我幫忙嗎?”

南善淵冷著臉,皮笑肉不笑:“不勞長公子費心。”

桑霽走出地牢,溫熱的陽光迎面而來,他想擡手擋住,可一個不留神,陽光便從指縫鉆出。

他嘆了口氣,將手放下。

侍衛見桑霽出來,上前恭敬行禮。

“長公子,南夫人方才將繪小姐接走了。”

桑霽點頭,神色不變,他徑直越過侍衛向前走,只是在轉過一處走廊時,桑霽突然回頭。

“桑明海還在山院嗎?”

侍衛不明用意,低頭回道:“山長昨日已離開撫桑山,前往孤雲。”

桑霽聞言依舊沒有任何表示,他平靜地轉身,好似沒有問過這個問題。

侍衛跟在身後暗暗松了口氣。

難怪他們說長公子身邊最不好當值,倒不是有什麽生死危險,只是上心難揣,喜好難懂。

·

夜色已深,桑繪躺在被子裏,似是已經安然入睡。

門外,守夜的宋悉神色一僵。

“睡了嗎?”

“……是。”夜風吹得宋悉臉孔發冷,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聲音,努力讓它不會顫抖。

“那就好好休息吧,明日我將赴孤雲,父親則會帶桑蘊回來,記得讓她好好休息。”

“是……”

不知道是不是宋悉的錯覺,他總覺得桑霽的視線,有一瞬間有意無意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
直到桑霽離去,宋悉才大夢初醒,松了口氣,緊繃的情緒緩和下來,宋悉才突然發現,方才自己怕被桑霽看出身份,不敢多言,其實是將破綻主動暴露在了桑霽面前。

宋悉懷疑,桑霽已發現他的真實身份,可他最後的那句話又像是給他的提醒。

宋悉不理解桑霽這個人。

昔日在孤雲一同學習時,他就不明白桑霽,如今,他依舊不明白。

但總之,是時候離開撫桑山了。

他的易容術雖好,卻瞞不過三源境的桑洲主,他逃離孤雲已有數月,此刻想必追捕令已經發下。

再不走,就只能被桑洲主抓起,做與孤雲交涉的工具了。

“小溪姐姐。”

宋悉驟然回神。

敞開的門前,女孩揉了揉眼角明顯溢出的淚花,睡意蒙松。

“我餓了。”

宋悉嘴唇翕動,神色覆雜,半晌,他揉揉桑繪的頭,接著一步一步向小食堂走去。

和桑氏任何一個人都不像的小姑娘,如同汙濁泥潭中突然湧出的一股清流,誰也無法保證,她能生存多久。

但宋悉希望,起碼現在她能開心點。

桑繪目送著宋悉的離去,眼底清明,她摸了摸自己的頭,若有所思。

桑洲主一如桑霽那夜所說,不出三日便回到了撫桑山,當桑繪被桑洲主叫到正殿時,她正在和侍女蕩秋千。

桑洲主的侍從隔著不遠,朝桑繪行禮,沒等桑繪回應,他便擡手將還在游蕩的秋千緩緩停下。

侍女臉上的笑意冷下,她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。

桑繪從秋千上一躍而下。

“是父親喚我嗎?”

眼見桑繪這副態度,侍從一楞,接著反應過來,垂眸答道:“是,洲主喚您去正殿。”

前往正殿的路上,桑繪恰好遇到桑蘊,桑蘊面容一如既往溫和,他俯下身笑著遞給桑繪幾塊糖。

不得不說,桑蘊比桑霽會做哥哥。

正殿內,桑洲主端坐在高處,俯視著眾人,底下爭議聲不斷,他斜看向侍從。

侍從頷首,低頭從一側退下。

“荒唐,我撫桑的事,流溟怎可幹涉!”

“流月灣異變困擾撫桑多年,如今既然流溟願意出手,我們為何不應?”

“大人可想過流溟為何突然願意出手?流月灣異變,絕非二三年,它昔日再三推辭,如今卻主動提出相助,洲主,這必然是包藏禍心啊!”

“洲主……”

眾人爭論著爭論著,視線聚焦在桑洲主,急切的眼神像是想從他身上得到支持的答案。

“好了。”桑洲主不耐地按了按眉心,煩躁的神色使眾人話到嘴邊,卻又不甘地咽了回去。

“此事後議。”

桑洲主一言落定。

眾人退散時,已近晌午,桑洲主面色疲憊,他向後倚靠,一雙柔荑攜帶著蘭香慢慢揉動他頭上的穴位。

桑洲主不用看也知道是誰,他閉著眼嘆了口氣,一只手搭上身後女子的手。

“善善睡了?”

餘夫人笑笑,柔聲道:“小孩子嗜睡。”

桑洲主唇角微微勾起,他睜開眼拉著餘夫人走到身前:“我這幾個月出門在外,可有人找你麻煩?”

餘夫人搖搖頭,語氣裏滿是親昵:“瞧你這話說的,誰敢給我麻煩啊?”

桑洲主與餘夫人相視一笑,滿是默契。

片刻,餘夫人像是想起了什麽,道:“對了,方才見繪繪也過來了。”

桑洲主收了笑,點頭。

“快叫繪繪進來吧。”餘夫人埋怨道,“最近天氣雖有回暖,但終究還是冷的,繪繪還是個孩子,受不得凍。”

桑洲主順著她:“好好好,我這就讓她進來。”

餘夫人這才轉笑:“那我就先回去了,善善醒來若是見不到母親,怕又要哭了。”

桑洲主目送著餘夫人離去,眼底的笑意逐漸平息,他瞟向一直安靜的侍從。

“讓她進來吧。”

桑繪百無聊賴,悄悄朝空中呼出一口氣,眼見白色的霧氣逐漸消失在空中,她打了個哈欠,白霧再次繚繞。

“繪小姐。”

正殿的大門被人打開,侍從垂首斂眸,不卑不亢走到桑繪面前。

桑繪盯著他,半晌,緩緩一笑。

她那位兄長,還真是出人意料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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